他垂下眼,一双青筋鼓起,遍布褶皱和黑斑的手映入眼帘,无疑已经是一个老年人的手,上面的每一条印记都在无声诉说着他的老去。
“你朋友不是说过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就随孩子们去吧。
就算他不学无术,什么都不做,我们留下的财产也够他安稳度过一生了,更何况平洲也并不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只要他平安快乐,我们就该知足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连‘快乐’也做不到呢?”
郑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他抬起头来看妻子,摇摇头叹道:“你呀,就惯着他吧。”
“当然,我的儿子要是连我都不疼疼他,还指望别人能待他好么?”
风拂过,蝉嘶鸣,盛夏的温度让空气变得燥热而扭曲,一声叹息很快就化在风中,寻觅不见。
用晚饭之前,私人医生来看过了,说是病人的情况不太稳定,还是建议早做手术。
郑父做检查的时候郑平洲也陪在一旁,等检查过后亲自送了医生出去,在路上问了会儿父亲具体的情况,从医生口中得知形势不乐观,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
等走回房间时,为了不让父亲看出端倪,郑平洲还是尽量带了点笑,调整了下表情才推门进去。
郑父原本靠在床上用手机看新闻,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扫了面前的人一眼,冷哼一声:“不想笑就别勉强,太丑了。”
听了这话,郑平洲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他坐在郑父床沿,目光不知道停留在哪里,总之,他没有看父亲:“爸,你去做手术吧。”
“我心里有数。”
郑父抿了抿唇,又软下声音补了一句,“知道了。”
“你,你这算是答应了?”
郑平洲猛地扭头,像是怕父亲反悔,语速变快了许多,简直不给男人一点变卦的机会,“我会给你约最好的医生,手术一定会很成功的。”
郑父见他这个模样,心中早已软了下来,他“嗯”
了一声,就算作是回答了。
郑平洲很高兴地站起来,拔腿就要向外走,郑父看他匆匆的背影,开口叫住他:“平洲。”
“爸。”
“你真的那么想做导演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觉得做导演有趣,万一你以后不这么认为了,再转行做别的会很难?”
“做导演是我的梦想,我并不认为梦想与兴趣可以混为一谈。”
郑平洲的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过身子,“爸爸,除了那些‘应该做的事’,难道你就没有过‘想要做的事’吗?”
说完这一句话,郑平洲就离开了房间,顺手将房门也关上了。
郑父被他问得发懵,身子慢慢下滑,直到整个人都埋进被子中,他那嗡嗡作响的大脑才静了下来。
他想起很多事来,包括那几乎已被他遗忘在学生时代的梦想——曾经,他是想做一个画家的。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忘记了被父亲折断的画笔,忘记了丢在仓库一角落灰的颜料,也忘记了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和绚烂缤纷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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