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子后,我妈的摩托车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拐了个大弯,向北驶去。
远远地,一眼就看到天空下一大片明晃晃的水域。
我和我妈一同惊呼。
心胸轰然洞开,同时才意识到之前的淤塞。
水库到了。
摩托车驶上高高的大坝,迎风沿湖岸走了一程。
然后拐向西边一片芦苇滩。
很快就看到前方绿树荫中水电站的机房和职工宿舍。
机房紧挨水闸。
水闸下的瀑布冲成的河从东向西流。
河对岸是连绵起伏的沙漠。
一座座沙丘光滑而纯净,在夕阳余晖中呈隆重的金黄色。
此岸则是一溜狭长的野地,野地的南边就是我们的葵花地。
地边长着高大的钻天杨和低矮茂密的沙枣林。
我妈把车停在东面的林子边上,进入林子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才在靠近水电站职工宿舍的一片空地上用脚尖划了个圈:“房子就扎在这里吧。”
我心中瞬间涌上强烈的欢欣。
一时竟不知为着什么。
然而,我俩在林子里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搬家的卡车迟迟未到。
信号不稳定,我叔叔的电话也打不通,司机更是联系不上。
我俩越来越焦急,既担心到得太晚,黑灯瞎火的不好安置,又担心车会不会抛锚出事。
一直等天黑透了,星空渐渐喧哗,我们越发不安,停止了交谈,一起长时间凝注黑暗中的东南方向。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得令人心意恍惚的时候,突然有尖锐的灯光闪烁在那边的黑暗深处。
很快,这道光芒稳固下来,沿着道路起伏拐弯,越来越明亮。
渐渐地,又听到了汽车引擎声。
我俩这才大舒一口气。
没有月亮的夜里,哪怕繁星满天,仍然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打着手电紧张地卸车。
司机不知为什么不停地发脾气,与我叔叔争执不断。
我妈不停念叨着丢了这个落了那个的。
听在耳里,更加疲惫焦虑。
我机械性地配合大家的工作,把一堆又一堆的东西挪来挪去。
白日里的希望与热情此刻彻底退却。
夜风忽剧,四面尖啸声。
气温陡降。
我想,还是先找被褥再说,先布置出休息的地方再说。
但眼前一大堆黑乎乎的物什,杂乱破碎,毫无头绪。
我妈还在愤怒地指责。
司机扔下最后一只包裹,上车摔门而去。
车离开后,风更大了。
四周更黑暗,更空旷。
我们更为沉默。
手电的光芒更加微弱。
未来的家,只在未来保护着我们。
而在此刻,此刻的家满地零乱,此刻的辛苦与狼狈永远占据此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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