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梆梆的石膏把我固定成这副僵硬的形象。
我估计我已被弄得奇形怪状。
有的人生来就畸形,有的人需要一番努力才变得奇形怪状。
我的生命在无知觉的汪洋大海里漂泊了好多天,最后钻进了这个硬壳,不知我是否值得那样顽强地漂泊。
就是说,我并不为我奇迹般的活下来而喜出望外。
回想起来,最令我难以忘怀的喜悦,就是刘队长忽然把一张硬席火车票递到我手里。
我欢天喜地地踏上归途,精心购置了一大堆礼物,却一件不拉地丢在宿舍里,没带走。
我甚至连电报也没给阿爷打,我要搞一个戏剧性的重逄。
我穿着一身新军装。
我敢说,整个列车上找不出比我更光彩照人的形象了。
不然,他不会注意到我,他不是那种见了姑娘就粘粘乎乎的男子。
他的军装不新,却十分合体。
在这之前,我没见过任何一件军装是合体的。
我和他决没有搭讪的意思,越是彼此关注越要做出难以接近的样子。
我身旁坐了个肮脏的妇女,只穿件男式圆领汗衫,很难说是什么颜色,只知它应该是白的。
汗衫已极薄,露出两颗深褐色的乳头。
她似乎没带什么行李上车,只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塞在座位下,不时探头对他招呼一下。
尽管她生着一口很不善良的牙齿,但对孩子笑起来还是相当动人的。
有个车站上卖冰棍。
我发现那妇女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等我回过头,她立刻在嘴边浮起一丝试探性的微笑。
“喂,”
她终于下决心扯扯我,“给俺一口。”
她的另一只污秽的手向我慢慢摊开手掌。
什么意思呢?我将冰棍停在唇边。
“你要什么?……”
“给俺一口。”
她指着冰棍,笑得有些难为情了。
我把冰棍递给她,她将它左右端详一番后,尽最大可能咬下一口,然后吐到手心上,再把剩下的小半根还给我。
我玩命地推让,她却说:“哪能哩,俺只要一口嘛。”
我只好把冰棍扔出窗子。
妇女弯下腰,把手伸到座位下,那男孩小猫一般舒舒服服舔着她手心里的冰茬。
冰在融化,从她手指縫漏下来,成为一滴滴浑浊的水珠。
周围人被这极不文明,又极淳厚的母爱吸引了。
夜里那妇女不见了。
几个乘务员猛砸厕所的门,说有人躲避查票藏了进去。
我勾腰一看,那男孩还躺着,并惊慌失措地转着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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