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那小丫头又坐在石头上发呆呢。”
邻居张大婶回家刚好路过蒋家的玉米地,一眼就看到了蒋程程,赶紧怼了怼身边的老刘。
“我肚子里可别揣个这种傻妞,一会儿咱们去庙里拜拜。”
“别瞎想这些”,老刘说了她一句,又看了一眼坐在石头上呆呆的蒋程程,道:“等明个不忙了再去。”
蒋程程的位置可以把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她听得多了,也不生气,倒是别人都看不见的小花为了她鸣不平。
【他们懂什么,人都是分内向外向的,程程你就是内向了点,比别的小孩聪明多了,至少比她们家那个大娃聪明多了!】
蒋程程一听,顿时笑了。
【对!我比他聪明多了。】
蒋程程也不记得小花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了,自记事起,她身侧就一直有这位看不见的好朋友。
小花什么都知道,只要蒋程程在心里提出问题,她就会回答。
有这位好朋友在,加上蒋程程有些内向,在村子里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她也就多了个‘小呆子’的外号。
“程程!”
地里干活的蒋壮抬头时看到张婶,喊了她一声,见妹妹还乖乖坐在地头的大石头上才放心。
“张婶没又说什么吧?”
蒋程程乖乖摇头,不想让哥哥担心。
蒋壮人老实,但是真心疼妹妹。
张婶家从地里回来了,就代表着村里的其他人也快从地里撤回来了。
蒋壮不想妹妹听见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就把人抱了起来。
“走,哥哥先送程程回去吃雪糕!”
蒋家的地离房子不远,从后门出来有一条小路,走上二百米,就是蒋家的地。
蒋壮送妹妹回家,走的也是后门。
没想到这时候,本该在街上卖货的父母却全在家里。
听到屋里的说话声,蒋壮抱着妹妹在后窗的位置停了一下。
这一停,他就没能再迈开腿。
“大哥,你也知道我们两口子的收入,现在大军要结婚,盖新房的钱已经把家里掏空了。”
这声音很耳熟,蒋壮知道,是父亲的堂妹,他的三姑。
他实在不喜欢这位三姑,就暂时没抱着妹妹进屋。
“你们家是做生意的,条件比我们好多了,妹妹我就厚着脸皮来了。”
“哪儿能这么说”,蒋壮听见娘的声音。
“这次还是多亏了你在厂子里说好话,才能让我跟你哥去你们厂子送菜,我们还要多谢谢你呢。”
“我想说的就是这事。”
屋里的蒋春花不客气的开口,“大哥能给我们厂子送菜,也多亏了我在厂长面前说好话,嫂子,中间费我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要了,这大军的彩礼钱,大哥作为大爷,应该要给我们出一半吧。”
曹勤一下气笑了,“三妹,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她怼了一下身边闷葫芦一样的老公,对蒋春花道。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起早贪黑就赚那么点钱,前几年生程程的时候,计划生育罚多少钱你也知道,当时你大哥还拉着面子去找你借钱了呢。”
曹勤说这话的目的,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毕竟五年前蒋建国去找蒋春花借钱,她不仅不借,还不客气的把人扫地出门。
可曹勤没想到,蒋春花的脸皮厚的很。
听了这话,依旧稳稳坐着。
“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吗,大哥发达了,也不能忘了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蒋建国一直没吭声,到这会才问了一句,“大军结婚的彩礼要多少钱?”
“不多”,蒋春花一看有戏,立刻喜笑颜开,“一万。”
“一万!”
曹勤激动的站起身来,“那你不如把我跟你哥这条命拿去吧。”
他们一年也就挣个几千,蒋春花张嘴就是一万,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嫂子这话就见外了。”
被她吼了一声,蒋春花有些不乐意了,
“你们家大壮憨,这几年眼看着也说不上亲事,小的那丫头又还没上学,能有什么用钱的地方。”
一听蒋春花用这种口气说她的孩子,曹勤更加来气。
“大壮才刚成年没多久,我们不着急!”
“再说了,我们这么大一家子,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生程程那年欠的外债还没还完呢,没多余的钱给你。”
蒋春花立刻看向蒋建国,“大哥,你才是一家之主,就不帮帮我们?”
见蒋建国不为所动,蒋春花咬牙添了一句。
“这一万就算我们借你的,大哥,这你总要帮帮我们吧。”
曹勤扭脸一看蒋建国的表情,就知道他舍不下这个脸面去拒绝。
她心中不乐意,道:“程程也快上学了,咱们家也没什么存款,到时候要用钱了怎么办?”
蒋建国的手搭在墙的一块砖上,一听这话,又把手缩回了几分。
“小丫头哪那么快上学。”
蒋春花接了一句,“再说了,你家这个丫头就是赔钱货,当初一落生,就让你们夫妻俩背了一屁股债,还取个名叫程程,我看不如取个贱名,好养活。”
“女孩也没必要花那么多钱,怎么样都不如男孩,男孩才是顶梁柱。”
窗户外的蒋壮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捂住了妹妹的耳朵。
可就算这样,蒋程程的心声还是泄露了她的低落。
【小花,我好像花了家里很多钱。】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小花义愤填膺,【程程你放心,她重男轻女,以后她儿子对她也不好,都是报应!】
小花总会编一些以后的事情来安慰她。
蒋程程已经习惯了,【谢谢你安慰我小花。】
但得知了自己的出生给家里添了负担,她看起来依旧不开心。
蒋壮听见了妹妹的心声,知道她心情低落。
他揉了揉妹妹的头,不想她再听,想把人先抱到别的屋子里。
可蒋程程却抓着窗台的下沿不肯松手。
无奈之下,蒋壮只能待在这,小声靠近妹妹安慰了一句。
“没事程程,以后大哥赚钱,把这些钱全还上,我们程程就好好上学,以后考大学,光耀门楣。”
蒋程程靠在他怀里,轻轻点点头。
屋里的蒋建国也生气了。
他狠狠拍了一下炕沿,“不会说话就别说,我们程程可不是赔钱货。”
蒋春花也看出他们根本没有借钱的意思了,翻了个白眼,说话夹枪带棒。
“穷人家的小丫头装什么大小姐,还取个名字叫程程,真以为能跟冯程程搭上边啊。”
曹勤气坏了。
自从她给女儿去了程程这个名字,就没少造她挤兑。
“用不着你管,反正我跟你大哥没钱给你。”
“好好好”,蒋春花连喊三声,扯着嗓子站了起来,“你们就这么欺负人,回去我就跟厂长说,叫他们换一家人送菜,咱们谁也别好。”
说完,蒋春花刻意等了一会,就等着人来求她。
可她没想到,她这副态度,只换来了蒋建国的强硬。
“家里的钱全还债了,你也别说我们欺负你,咱们早就分家过了,我看在我妈的份上对你多照顾几分,妹子,你也别太过分。”
“我过分?”蒋春花来了泼辣劲。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过分的,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家人了,再不联系,大军的婚礼,你们也不用来了!”
这话明显就是要用关系威胁。
蒋建国可不吃这套。
蒋春花站起来,他也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连同当年去借钱被她赶出门的气一起发了出来,“滚,你给我滚!以后咱们家老死不相往来!”
光说还不够,蒋建国一把抄起扫帚,用力扫她脚前的地面。
“滚,脏了我的地。”
蒋春花的脚被他扫到,以为要挨打,吓得立刻走了。
后院听到动静的蒋壮终于把妹妹抱了出来。
曹勤刚关上大门,回头看到兄妹俩,立刻心疼了。
她抱过蒋程程,拍了两下女儿的背,“大壮,看你这汗出的,快喝两碗水去。”
把儿子支走,她搂着小女儿在门槛上坐下。
“我们程程也热到了,看这小脸红的。”
“娘,我不热,大哥让我坐在树下了。”
蒋程程不好意思道:“我都没帮上忙。”
“哪用得上你这么小的人帮忙”,曹勤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
“刚才蒋春花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蒋程程小心的点点头,“听到了娘,咱们家欠了很多钱吗?”
“别听她瞎扯”,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了,曹勤干脆也不给蒋春花留面子。
“当初计划生育罚的钱,我跟你爹早就还上了,咱家可不欠钱。”
“之所以那么说,是不想白给她那么多钱,当初朝蒋春花借钱的时候,你爹大雪天走了十里路才到,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叫她轰出来了,等咱们家情况好点了,她又巴巴贴了上来。”
曹勤拍了拍她的背,又道:“不过刚才蒋春花有一句话说对了。”
得知家里现在不欠钱了,蒋程程安心了点,趴在娘的胸前,听她说话。
“我们程程的名字还真是取自上海滩的冯程程”,曹勤从兜里掏出颗糖塞给女儿,“穷养儿子富养女,娘从一开始就想,我以后生个女儿,一定让她活的像电视里的冯程程一样,做个大小姐。”
她掐了一把蒋程程的小嫩脸,“娘就是不想我女儿吃苦,所以程程也不要一直想着帮家里分担什么。”
曹勤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还是个小孩呢,小孩就该没心没肺的玩。”
蒋程程鼻头一酸,吞了一口糖化了后甜甜的口水,“嗯!”
等哄完她,就到了做晚饭的时间。
坐在炕上等娘做饭的功夫,蒋程程玩了会‘抓子’。
她的‘小子’是哥哥特意找的羊拐骨磨圆的,每一颗都又白又光滑,蒋程程玩的很珍惜。
有一颗不小心卡在炕席缝里了,她特意扣开炕席一角,把子拿出来。
然后就在炕席底下,看到了一张黑字欠条。
【!!!】
【小花!家里还欠着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