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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部既平,天下遂定。然损兵之重,亦未尝有也。帝深恨之,乃传配剑五军,七部男丁凡长于剑者坑之。五军皆呼万岁,夜北遂成血国。
贼酋七海震宇有女名怜,缚执于帝前,乃跪请以身代。帝曰:“七部男丁长者十数万,汝何以代之?”怜曰:“怜固不知,愿帝君晓谕。然坑降卒者,违和干理,帝君当三思之。”七海怜故夜北美女,帝艳其色,乃曰:“果如卿言,善。”因传令止杀,其时七部男丁余者不过五六万。
帝欲纳怜内廷,以为舒仪。怜不许,曰:“宫闱之中,可事帝君者众。杀父纳女,君纵不虑,天下当微言之。”帝闻之勃然作色,众皆惊惧。旋帝稍色平,笑曰:“七海震宇老贼,有七海蕊耶,有七海怜耶。有女若此,真英雄也。”乃赐怜号青蘅公主,从帝姓。
越明年,许怜为上将军诸婴妻,赐金珠甚重。
《晁史·青蘅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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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婴,犯臣界海天子也。少负勇力,海天以异法蹂其筋骨,八岁能挽弓三百斤。幼习技击射艺于军中诸将,不论夸父羽人。能左右射,能劈坚石,素有冠军之名。
……
及海天诛,帝怜婴忠勇,亦念海天之诚,乃以赐诸姓,加羽林校尉衔,随侍左右。
……
四年五月,帝围贼七海震宇于天水。贼以数百骑袭帝,冲突左右,无能挡者。婴曰:“臣为陛下破之。”左挟弓,右引刀,横冲其阵,贼大乱。婴斩七海震宇阵前。帝以婴功高,加金殿上将军。
……
五年三月,授越州府大都护,统制东南。
《晁史·诸婴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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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西海有贝,若白石,状甚可爱。贝离水可活百年,以温酒暖之,则张其壳,可记人言,色转殷红,如照殿红宝。置于炉火辄裂,吐人言,因名之聆贝。价值百金,今不可求矣。
《临海郡志稿·方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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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案边的炉火正旺,这样的秋寒里面红彤彤的尤其喜人。桌上是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他的手在盒子里轻轻一探,再摊开来的时候掌心中就多了一枚殷红的聆贝。那聆贝不过指甲盖大小,红得好像是赤猩的血,光滑有如孩子的肌肤,捏在指间对着火光望去,里面翻腾不休,明明就有一个流转的世界。没有见过的,真会以为那就是一枚红宝。
他把那粒殷红的聆贝在手里轻轻掂了掂,闭上了眼睛。好一阵子,他才惊醒过来,长出了一口气。窗边画一样的人儿扭转脸来,嘴角微微有些笑意:“怎么,怕了么?”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是不敢回头。”说着拍了拍心口,“这里会跳。”他深深凝视一眼妻子的笑容:“阿怜,你怕不怕?”
面颊上染上了一片红晕,阿怜低下头去,竟然没有答复,神情中既是期盼又是惊惧。
“你也怕。”他又笑了,食指轻轻一弹,那粒聆贝就落在了炉火中,和木炭一样的红,几乎看不见了。
不多时,火中“啵”的一声轻响,一个悠远的男声传来:“五月二十五,晴。今天前军出了辟先山口,夜北不太平,出山口的时候,还是杀了七百余人才弹压住局面。”炉火里的男声虽然有些模糊,但肯定就是他当年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七百余人……夜北真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沉浸在回忆中的男人竟然没有发现,阿怜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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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晋北道上的桃花已经开败了,顶着灰黑的花瓣冒出来的是一粒一粒满有精神的小果子,夜北却依然是白茫茫的颜色。早上还清朗些,等到日头近了天顶,被热气催发了的雪雾就迷塞了天地,忽然间连十几步外的车马都模糊了。
漫天大雾里面,一条看不见头尾的黑色队伍在洁白的雪原上沿着大道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夜北七部逐水草而居,高原上举族迁徙原本是平常的事,但不是像这样的。
并排走了三四辆大车,赶车的不是老人就是妇女。而队伍的最外层,来回奔驰着甲胄鲜明的骑兵。绵延十几里的队伍在雪原上静悄悄地走着,既没有汉子高亢的歌声,也没有孩子兴奋的欢笑。死一样沉寂的队伍,队伍中的面容冷得好像夜北的冰雪一样。
这是夜北七部的十二万老弱妇孺。根据大晁皇帝的旨意,他们这就要永远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高原,到极南极遥远的地方去。
高原上无所谓道路,人们只不过是沿着前队留下的车辙和足印前进。七部在夜北生活了几百年,不曾南越天水。雪面下的那些车辙,也不过是前一年南下的军队踩出来的。然而,对于前锋骑兵来说,就连这些车辙也看不见,放眼望去,前方永远都是不变的白色。他们小心翼翼地驱策着战马往那些最平坦的地方走去,百余匹夜北马沉重的脚步,在身后留下的就是一片黑色的泥泞。这片泥泞会越来越大、越来越稀软,让远远跟随的车辆辎重在里面苦苦挣扎。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细心的话,可以听见前锋骑兵的马蹄踏入雪原时发出的微细而清脆的破裂声。如果拂去表面松软的积雪,就可以看见渐渐发绿的草根上面覆盖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六角冰花织成的地毯。那是一冬的积雪开始融化,又被清晨的寒气冻成的冰凌。春天,终于还是来到了夜北,虽然晚些。
浓雾让骑兵们觉得很不踏实。这雪原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物,走错多少路也不知道。当一阵寒风撕开雾障的时候,前锋队中爆发出一阵短促的欢呼。
雾一旦散去,雪原忽然光芒耀眼,这光芒让骠骑将军成渊韬双目酸痛。他松开缰绳,用力搓了搓早已冻得僵硬了的双手,伸手整了整快要遮住目光的宽大的狐皮帽子。本该是蓬松柔软散发着暖意的狐狸毛这时候都支棱着,手指拂上去竟然发出清脆的声响。成渊韬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方才适应这个明亮的世界,眼角忽然跳了跳。
“土豆,”他眯着眼睛凝视前方,“你看见了没有?”
“什么?敌袭么?”快要在马背上睡着了的高大骑兵打了一个激灵,“唰”地一声把长刀掣出一半。
“敌你个大头!”成渊韬骂。夜北平定已经一年了,放眼天下,大晁军哪里还有什么敌手?
“报将军。”另一个骑兵靠了过来,“是山,是辟先山。”
成渊韬微微点头,催了催胯下的夜北马。先导骑兵们风一样地踏过无瑕的雪原。
的确是山!高耸的山脉接着云际,忽然有云散开的时候,银子一般的山顶就显露出来,在一片白色里面依旧卓然耀目。西南方向的山脉间有个小小的裂口,上方一块鹰首模样的岩石鲜明夺目。
“吁……”成渊韬勒住急驰的战马,眼睛里放出光来。
“曾猴子。”他招呼那个方才看见山的骑兵,“快马回中军禀报上将军,到辟先山口了。”
“回中军禀报上将军, 到辟先山口了。”骑兵大声复述,喊了一声,“得令!”掉头往大队方向急驰,身后翻翻滚滚都是踢起来的雪沫冰水。
“到辟先山口了。”诸婴缓缓复述,点点头,“知道了。”
到了山口,就是要出夜北。这队伍都是老弱妇孺,不但如此,还是满怀敌意的老弱妇孺。一年以前,他就在北方的山冈上斩杀了这七部的领袖七海震宇,而现在,他要带着这些人永远离开祖辈居住的夜北高原。这是一个民族的迁徙,人们拉拉杂杂什么都带着,有他们残存的牲口,有营帐和辎重,甚至还有家门口放置的水缸和玛尼石碑。从天水大营出发整整八天,这才刚要走到夜北高原的边缘。...